“高价回收废旧手机、硒鼓、墨盒、MP3”,手持这样小广告的小商贩成为很多城市过街天桥、高校和电子城相似的“风景”;“高价回收冰箱、洗衣机、大小家电”的声音也时常打破居民小区的寂静。
这种随处可见的景观无不在时刻提醒我们,电子产品淘汰高峰期正在到来。
按省环保局2008年的统计数据,全省拥有的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空调、电脑就有约1.8亿台,若按每10年一个周期淘汰的话,每年仅废旧电器就有1200万台,在全国首屈一指。
但这些电子垃圾的处理却不容乐观。“目前我省电子垃圾的流向基本处于监管真空状态。”省环保局污控处处长吴洪杰透露,大量经过简单物理拆解和分类后的电子垃圾进入了“地下处理工厂”,给环境带来巨大污染隐患。
扩散的毒瘤
在广州白云区钟落潭的一个村,记者看到,政府明令禁止的烧垃圾、塑料和酸洗作坊在这里仍然还有,不过为了躲避执法队的检查,他们大多非常隐蔽,往往在背街处或村外抛荒的田地里悄悄地干。
在这里的小作坊里,可以称作“锤敲斧砸”的19世纪处理手段被用到21世纪的电子产品上,在野蛮拆解后再经酸浸、火烧等原始工艺,之后任凭处置废液横流,不做任何处理直接流入下水道或流淌在地上。在村子周围大片抛荒的田地上同样堆满了垃圾,有的垃圾堆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中山大学地球与环境资源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周永章告诉记者,一台电脑有700多种化学材料,其中一半以上对人体有害。拆解过程中产生的二次污染非常突出,不少拆解户偷偷排放清洗废水和焚烧废弃物,对空气地下水和土壤均造成严重的污染。如果不加以解决,更多的“贵屿”将会出现,并分布各处。
据有关人士透露,清远的石角还有南海的里水,电子垃圾拆解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以家庭作坊为主要方式,几乎人人参与,连上学的孩子回到家,也跟着大人一起拆解电子垃圾。
据不完全统计,虽然我省从事废旧物资拆解、加工、利用的企业有2000多家,但经常是处于“吃不饱”的状况。而全省有各类大小废旧物资回收站点3万多个,以及大街小巷的小贩们,为数百万的个体拆解户提供了充裕的货源。尤其是电子电器的回收以个人分散回收为主,以原始的焚烧、酸洗等手段处理,对环境的污染和威胁越来越大。
缺失的监管
一位环保专家透露,我们还没解决“洋垃圾”泛滥问题,“土垃圾”又来势凶猛。
当记者问石角当地政府负责人为何允许这种情况存在,他说,“这些电子垃圾回收点和拆解作坊确实对当地环境带来很大的影响,可是国家没有明文规定不让他们从事这个,作为政府也就不能把人家赶走。”
更为令人担忧的是,大量含有毒有害物质的电路板、电子器件、CRT(显像管)玻璃等主要“拆解产品”的流向处于真空监管状态,成为环境的一大污染隐患。
在一家从事废旧电视机回收拆解的作坊,一个小老板指着拆解下来CRT玻璃、电路板等对记者说,“谁给的价格高,我们就卖给谁,目前主要是销往珠三角一些工厂。”
据了解,在我省很多城市,加速剧增的电子废弃物“资源”已然成就了一个产业链条和相关的种种职业,在“收购—简易拆解—零件转运—精细拆解”的完整产业链条上,游击队式的家庭作坊随意就地拆解,已经成为威胁城市环境安全的一个悄然生成的毒瘤。
那些大量的废旧电器为何源源不断地流入乡村落后小作坊呢?吴洪杰认为这是因为我们这么多年来没有建立一套科学合理的废旧家电及电子产品回收处理体系。
落后的利用
“全国手机、笔记本电脑、MP3等电子产品每年淘汰废旧电池就达6000吨之多,价值10亿—20亿,但只有2000吨左右得到回收。”清华大学核研究院副院长、全国政协委员王革华的这番话听起来让人震惊。
而作为电子产品生产大省的广东,对于“循环经济”中非常重要的“电子垃圾”的回收和利用更在全国处于落后水平,不仅远远落后于上海,甚至远远落后于四川。
广东省环保产业协会技术部部长王刚透露,目前我省对废纸的回收再利用几乎达到了100%,对废塑料的回收使用率也达到了90%左右,其中有不少大型企业,但独对废旧电子产品的回收利用,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大型企业。
据悉,上海从前年6月5日起,环保公益平台“e环365”开始运作,只要拨打热线电话或发送短信,就有专人上门回收家中的废旧电子电器,然后进行统一规范处理。同时,上海市政府利用税收、贷款、补贴等措施多管齐下,让正规回收企业能向市民开出一个有竞争力的回收价。
2006年,四川由长虹工程技术中心自主开发建设的废旧CRT电视回收生产示范线建成,并以这条生产线为基础,通过进一步进行技术设备开发和产业化投资,建成了西部最大的废旧家电回收基地。
而广东虽然建立了若干再生资源工业园区,但却忽视了政策倾斜和引导,正规企业发展缓慢,违法小作坊却有广阔空间。
即使是在国家级循环经济试点单位——清远再生资源示范基地,3000亩的园区内,从事处理“电子垃圾”的企业并不多。目前年处理回收五金废物也仅有30万到40万吨,占清远总处理量的1/5。但在清远其他地区落后原始的“电子垃圾”处理作坊却随处可见。
■专家建议
利用财税政策加以扶持引导
电子废物拆解是一个非常专业化的产业,需要有资质的企业进行专业化操作,危险性和某些必要程序要利用专业设备进行,投资成本较高,而对正规的“电子垃圾”处理企业,环保部门要收取不菲的环保费。
“而那些小作坊却没有这方面的成本,因此在相对高昂的成本面前,刚刚起步的专业企业走好这条路并不容易。”
王树功认为,政府不能满足于搞几个标志性的循环产业园装点门面。更重要的是要把所有落后企业一律淘汰,否则,人们不会无缘无故支出很高的代价投入环保,肯定会产生“劣币驱逐良币”现象,好的企业也支撑不久。对于具有潜力的循环经济产业,政府应该给予财政补贴、减免税收等倾斜政策。
“政府要学会算环境、社会这样的大账,不能仅满足于算经济账,否则就是透支未来的环境,让一部分人得益,却让另一部分人受损。”王树功认为,一家小小的贵屿示范区远远满足不了要求。
他透露,前两年,本来省政府决定在惠州和东莞、梅州也建立大型的处理示范区,地址都选好了,也作了环评,但是迟迟上不了马,一方面因为各地的环保意识增强了,都不愿意在本地区设立,这种担心其实没有必要。另一方面许多人还对习惯粗放式的经济模式,循环经济对他们没有吸引力。“这就需要我们更高一级的政府用财政、税收优惠的政策来引导地方政府。”
中山大学地球科学环境系王树功博士认为,其实废旧电器有很多再生零件,国外资料显示有95%以上的拆解利用率。发展废旧电子电器综合利用也是我国面临资源短缺和环境承载力低的矛盾而发展循环经济的要求。因此我们必须尽快建立科学的电子电器处理体系应对淘汰高峰。“虽然体系的建立涉及多方面的因素,各种条件错综复杂。但只要我们政策到位,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样本分析
贵屿:“洋垃圾镇”痛苦转型
如果能不污染环境,资源循环利用本是一件好事。
广东省环保协会技术部部长王刚算了一笔账:回收1吨废钢铁,可炼钢约0.8吨,节约铁矿石2吨至3吨,节约焦炭1吨;回收利用1吨废纸,相当于木浆造纸节约纯碱40公斤,节电512度,节水47立方米。
在拆解再利用与污染环境的多种博弈与平衡中,我们需要思考的是,面对来势汹汹的电子垃圾,我们要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与对策。
更多的毒瘤在不断生成,老毒瘤———汕头市潮阳区贵屿镇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个全国甚至是世界的电子垃圾集散地,因为严重的污染曾引起各方包括众多美国媒体的关注。“贵屿现象”一时“名声大噪”。
现在,在各方的压力下,贵屿正进行痛苦的转型。
“买回来一堆垃圾,转眼就有可能成为千万富翁,你说谁不干。”
在贵屿,从事废旧电子拆解的企业就有300多家,个体经营户5500多户,每家(户)年均拆解量达200多吨。据贵屿镇委书记陈喜狮介绍,2008年贵屿镇废旧电子电器及塑料的回收、拆解、加工行业创产值约22亿元,占全镇工业总产值90%以上。贵屿的发展可谓与电子垃圾息息相关。
但日益严重的污染,也让贵屿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一边是垃圾的污染,一边又是拆解行业巨额利润的诱惑。在陈喜狮看来,随着我国大量电子垃圾的出现,各地迫切需要建立一些类似贵屿的拆解中心来让电子垃圾“变废为宝”。
为此,贵屿人想到了建立循环经济发展体系,而重点当然是规范这些拆解行业。贵屿从2005年开始就试图建立国家级的循环经济示范基地———废旧电子电器综合利用示范区。贵屿还打算引进TCL、国美等大的合作伙伴,采用股份制的方式建立科学的拆解产业体系。
“我们理解,拆解可分为一级和二级拆解,一级拆解就是指那些没有污染的拆解,可以沿用原有的家庭作坊式的操作方式,而对于有污染的二级拆解,就必须进入拆解工业园,使用更先进的环保拆解技术来处理。”
“期间我们经过七上北京,参加三次评审,终于在去年11月已获原则通过,但迄今没有收到正式批准文件。”
陈喜狮告诉记者,这意味着,贵屿建立循环经济示范基地的计划只能是“纸上谈兵”。合作对象谈了不少,但因为没有正式批准,贵屿一直没敢有大动作。
遗憾的是,随着监管力度的加大,当地的电子垃圾拆解业也在悄悄地往周边地区转移,其中尤其以普宁市的南径镇的一些村庄为甚。这样一来,污染的问题就不仅仅是贵屿一个地方的问题。
但毕竟,规范电子垃圾处理,贵屿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